在馬德里留了8晚,在Hostel認識了一位西班牙室友,他是我在西班牙第一個朋友,亦是一位可以坦誠交流的摯友。他的名字叫Gartaneo,由於西班牙文的R音好難唸,我不常叫他的名字,但我會暗地裡稱他作Neo。
Neo是個非典型的西班牙帥哥:他有一副輪廓分明的瓜子臉,濃密的眉毛之下有深沉的竭色眼睛,鼻子又高又挺,近鼻樑位置有個凸起的小節,笑起來面頰兩旁會出現條狀的酒窩。喂,聽起來明明就是典型帥哥,何解要說他是非典型?因為他的舉止帶點女性的嬌弱:站著時,他的雙手習慣放在兩脇之下,走起路來背部微拱,那種拱並不是《鐘樓駝俠》那種畸形的拱背,反而偏向因缺乏安全感而弓著身子的小貓;他喜歡笑,笑的時候他習慣微微低頭,縮起的下巴令他的瓜子臉更尖,嘴角上揚,露出可愛的大門牙和少許牙齦。這樣說或者很奇怪,但是這是我見過最女性化的笑容 。有時我取笑他的「西式」英文(他經常用西班牙解釋他的英文,並認真地問我明白了沒,通常我會用廣東話回應「咩呀?你講咩呀?」),他會鬧著玩地用枕頭拍打我,還邊打邊扭腰(對,就是搔味十足那種)。
房間內有3張單人床並排而列,Neo睡在最裡面靠牆的床位,而我就睡在近門口的位置。除了周末之外,大部分時間都只有我跟他兩個住客,中間的床位長期空置,所以就成了我們的聊天角落。
Neo與我見面的時間不多:早上7時他就起床工作去,至晚上9、10時才回來。所以,我們聊天的時間就只在晚上,我懶洋洋地靠在床上,一邊整理當天的「財務表」,準備明天的行程,或是寫寫隨筆,他就會在一旁跟我閒話家常。Neo不喜歡談他的工作,他讀書時唸攝影系,眾多題材之中獨愛拍街頭塗鴉,閒來無事總喜歡到各處拍照,但當他出來社會工作,衡量過理想的夢幻與現實的殘酷,特別是在西班牙失業率高達23%的情況之下,他不得不屈服。結果他在一家電訊公司當技術員,而且還是每月續約那種。他形容每天的日子就是聽著別人下達命令,然後服從。整個過程沒有靈魂,沒有交流,沒有思想,I did it
because somebody say so。
一晚,我拿著西班牙的地圖,Neo看到地圖顯得相當興奮(因為有他熟悉的西班牙文),他指著北方一個小點--布爾戈斯 Burgos,說:我就住在這裡。西班牙大致分為南北兩部份,南部(馬德里以南)的人熱情奔放又帶豪邁,見面最愛親親抱抱;北部的人比較內向,見面頂多握手問好。對於南北部的人性格的迥異,Neo歸咎於天氣的不同:南部天氣較和暖,長年陽光燦爛,人的心情較好,連性格都熱情點,而北部天然與英國相似,潮濕多雨,而且寒冬更會下大雪,長年不見陽光,人的性格也會變陰暗。咦,巴塞隆拿位處西班牙的東北啊,陽光沙灘,風光明媚,是不少歐美人士的渡假勝地,怎也不能說她是冷漠的城市吧?他笑笑,然後在地圖上圈起巴塞隆拿,再畫個箭嘴指到南部,說:「她有美麗的沙灘,所以例外。」
他常說我的年齡和思想不相符--廿歲人,說起話來似是40來多歲。有次我們說起學習外語的問題,我說我學過日語、韓語和德語(但都不精通,德文更是差強人意),然後他以「嘆為觀止」的表情看我,說:「那你懂得6種語言了唄?」我再次強調日韓德語都不靈光,但他似乎沒在聽,說:「因為你仍然年輕,學好一種新語言不成問題。而我一直都想學好英文,但可惜我今年已經30多歲了,I am too old to learn a new language。」我語帶驚訝地回說:「假設你現在30歲(題外話,Neo說他超過三十歲,但真實年齡是I will never tell you),學好英語需要三年,到你大致掌握英語的時候,你才33。不過,如果你今年覺得自己『Too old to learn』,你下年會更覺自己『Old』,而這個『Old』是一種永遠不能逆轉,而且逐年遞增的狀態。」他點點頭,同意我說的話,然後決心要在下個月開始學好英文。
我不認為這是甚麼非凡的道理,而且,我相信這是很多人都明白的道理,只是,是否每個人都有勇氣去說出來--我意思是,是否每個人都有Neo的勇氣去承認這是自己因怕失敗而捏造出來的藉口。
最後一晚,我著他早點回來,出去喝一杯。等到9時許,終於等到他回來,誰知他帶點害羞的說,他不喜歡喝酒,反而想要去吃雪糕,於是我們到Hostel附近的乳酪店(對,是乳酪,不是雪糕)吃杯雪糕。他努力游說我要草莓Topping,而他的理由是:真的好美味。天寒地凍,我和Neo就坐在門外吃「雪糕」,被冷風吹得渾身發抖,我忘了我們談過的話題,只記得我們都笑得好開心。
回到Hostel,Neo說這次是他幾個月來,除了上班下班之外,第一次外出。那晚,他告訴我他人生的首要任務就是要結識女朋友:他曾有過數個西班牙女友,但對方都嫌他長年居無定所;他曾個冰島女友,但最後又因長距離戀愛而告終。我問他喜歡本地女人,還是喜歡外國女人,他笑說西班牙女人都好兇狠,似是Ladyboss,認識我之後覺得亞洲人也不錯,我開玩笑地著他到香港來,好讓我為他介紹幾顆寂寞的心。
那天晚上沒有談至通宵達旦,到早上的時候我刻意早點起床,要跟他道別。Neo說再過幾天他的合約就會完結,或許會離開馬德里,到其他城市找工作,天大地大,大家心裡知道未必可以再見,他雖說過不習慣南方的親密擁抱,但我忍不住緊緊抱他一下,他說了一大堆西班牙文祝我好運,我不知應該用甚麼語回話,只知自己一直微笑揮手道別。
因早上的混沌使我失去與好友道別的時間,我只好留下一張簡短的字條,然後離開了馬德里,往南方小鎮去。
Equitypoint @ Madrid
左邊:有草莓的乳酪是Neo的。
右邊:Neo的告別字條。
右邊:Neo的告別字條。
然後,經歷了大大小小的事情,又乘飛機返回馬德里,住在同一家Hostel,但入住的已經不再是熟悉的樓層,在腦內想像同房的會是怎樣的人。推門而進,竟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包。與我同房的原來就是Neo!那天早上被門鎖聲吵醒,起床的時候Neo才剛走,意識到因賴床而錯失了道別機會,感覺有點落寞。正要準備開燈時,發現椅子上有張便條,上面有他的字跡。
朋友,是一種有趣的關係。戀人有可能會分手,但朋友卻是一輩子的。
Adiós mi amigo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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